昭陵山。
按照秋狩大典的安排,祈天是在寒露的第二日。
隋便与房玄策两人的房间相邻,当然这也算是李济民的刻意安排。
看着敞亮通透的房间,房玄策伸了个懒腰,转头对隋便笑问道:“我们这算不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隋便没好气地说道:“差不多行了,秦大哥还在外边等着我们。”
秦鸾让他们先把行李安置好,然后就去参加祈天仪式,但隋便与房玄策本就是空手来的,所以现在就当是认门了。
“都收拾好了?”秦鸾看到他们两人走出来后,笑着问道。
隋便摸了摸鼻翼,回道:“秦大哥你又不是没看到我跟玄策都是空着手来的,没什么好收拾的。”
“若不是大典即将举行,你们俩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秦鸾报以歉意地说道。
就在房玄策将要开口时,远处穆然间传来一道响彻昭陵山的黄钟大吕之声。
“祈天仪式要开始了。”秦鸾朝钟声响起的方向远眺望去,提醒道。
“那就劳烦秦大哥在前边带路了。”隋便抱拳道。
他与房玄策从未到过昭陵山,自然也不清楚大典具体在何处举行。
秦鸾闻言点点头,“你们跟我来。”
隋便与房玄策轻嗯一声,跟上了秦鸾的脚步。
当他们三人赶到举行大典之地时,房玄策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来到了昭陵山的峰顶。
“这里是玉皇台,是昭陵山的最高处。”秦鸾特意压低声音,解释道。
因为文武百官中有极大多数人是一到昭陵山便赶来了玉皇台,所以当隋便他们赶来时文武百官已经站列整齐,背南朝北,手中皆是持有玉笏,神情庄重严肃。
站在百官身后的隋便双眸微眯,位于百官之首的是太子李雍和与秦王李济民。
而只身一人站在玉皇台最高处的正是大梁的皇帝陛下,李汤。
只是他身着明黄龙袍,身姿挺拔,同文武百官一齐背南面北。
“咚咚咚!”
很快又是一道悠扬的钟声在整座玉皇台上空响起。
房玄策与秦鸾听到这道钟声后如闻天籁,脸上露出陶醉之意。
不止他们,还有身前的文武百官,李雍和与李济民两人皆是如此。
但整座玉皇台上,只有隋便在听到这道钟声后如遭雷击,心湖震颤掀起了惊涛骇浪。
隋便强忍神海中传来的剧痛,环顾四周,却始终感知不到钟声自何处传来。
此时隋便已经笃定,这座玉皇台,那座昭陵宫,甚至是脚下的这座昭陵山,绝对隐藏着什么。
钟声之后,便有一道威严无比的声音在隋便的耳畔边响起。
“今日,朕以万灵之长祭天,愿皇天后土,庇护我大梁万世无疆。”
玉皇台最高处,李汤念诵完祈文后将双手端着的那枚龙形玉佩轻轻抛出。
紧接着,那枚龙形玉佩在空中绽放出一道极为耀眼的金光。
等到文武百官再睁开双眼时,原本的龙形玉佩已经化作一条百丈之长的金色巨龙盘旋在昭陵山顶。
极尽威严的龙首俯视着玉皇台上的文武百官,面露睥睨神色。
“敕!”玉皇台顶上,李汤拂袖一挥,低喝一声。
敕字落在虚空当中,宛若圣人口含天宪般,霎那间天幕上空云海翻腾,八方云动。
听到敕令后,那条盘旋着的金色巨龙旋即仰天发出一道清澈的龙吟之声,继而腾舞着庞大身躯破开云霄消失不见。
过了许久,众人才从刚才的异象之中缓过神来,有不少人已经挥汗如雨下。
实在是刚才那一幕对于凡夫俗子来说太过于惊心动魄。
当房玄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袍已经湿透,而隋便正以一种打趣的眼神朝自己看来。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房玄策呼出一口浊气,压下心中的那缕悸动,反驳道。
隋便淡淡一笑,他自然没有被先前那道异象所震撼到,毕竟之前他在破境时已经只身一人同武道气运所化的金色长龙对峙过了。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是由武道气运凝聚而成,这次的金色长龙大概是一缕大梁国运所化。
“大概也只有钦天监才能够施展出这样的手笔来了。”隋便心中猜测道。
“接下来就没有我们的事了。”秦鸾在一旁说道。
“那是不是可以回去了?”隋便小声问道。
秦鸾点点头,“接下来文武百官便可自行休息。”
隋便闻言转头朝李济民那边望去。
祭祖一事按照惯例文武百官并不参与,只由皇帝带着太子去往祖宗宗祠焚香祭拜,但今年若是不出意外,李汤会带着李雍和与李济民两人前往。
“秦大哥,祭祖的宗祠大概在昭陵山的什么位置?”隋便故作好奇地问道。
房玄策闻声狐疑看向隋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怎么突然问这个?”秦鸾反问道。
“这不是好奇吗,虽然不能够去见识一下,但好歹也得知道个大概不是。”隋便略有惋惜地回道。
“这样啊。”秦鸾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抬手指向行宫那边,说道:“其实祭祖的宗祠就在行宫里。”
隋便闻言点点头,“明白了。”
而站至一旁的房玄策自始至终都在注意着隋便的神情变化,依据他对隋便的了解,某人绝对不会这般无聊乏味。
“他究竟想做什么?”房玄策心中狐疑道。
随后秦鸾他们三人便在由文武百官汇聚而成的人流中被裹挟下山,回到了各自的住处。
隋便回到房间后终于不再刻意压制神海中传来的阵阵剧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面露痛苦之色。
他虽然不知道玉皇顶上的那道钟声究竟来自何处,但他断定必定与自己休戚相关。
“大梁定都后便在昭陵山上修建了行宫,昭陵宫与太安城那边绝对有不为人知的关系,但为何杨老先生从未提过这件事...”隋便呢喃道:“是大梁皇室的所谋瞒过杨老先生?还是杨老先生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是隋便在踏进太安城后第一次心生困惑,而且在这困惑之后,隐藏更多的是不安。
而且在祈天之后,在他心湖最底处响起的那缕声音愈发真实,宛若真实存在一般。
隋便眉头一皱,当下他必须要去宗祠一趟,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寻出半点蛛丝马迹。
就在隋便调整好心神,堪堪打开房门时,就看到了倚靠在墙壁旁的房玄策。
“去哪?”房玄策冷冷问道。
“出去走走。”隋便答道。
“你是打算去宗祠。”
在隋便听来,这句并非是疑问,而是肯定。
他已经猜到自己要去宗祠了。
隋便掩上房门,没有搭理房玄策,径直朝门外走去。
但房玄策则是快他一步,抢先拦在他面前,“在玉皇顶的时候我就见你神色不对,虽然你只是看似随口问了一嘴,但以你的性子怎么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既然不是临时起意那就是早有谋划了。”
房玄策眼神犀利地盯着隋便,问道:“你不是不知道宗祠是什么地方,你去那究竟意欲何为?”
隋便轻声说道:“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随后他便绕过房玄策,继续朝前走去。
“你有什么打算不能同我说?!”房玄策猛然转身看着那道修长背影,质问道:“你究竟打算要瞒我多久?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始至终你都没有封侯拜相的志向?既然你无心朝堂风云,又为何来到这太安城,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听到房玄策这番询问,隋便终于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看向这个自城门相见又因为一顿饭而结缘的读书人,平静道:“等时机成熟你自然会知道。”
“隋便!你给我站住!”房玄策见到隋便将要转身,厉声呵道。
“怎么了?”就在这时秦鸾突兀出现在了院门口,问道。
“没什么,隋便这家伙想要出门走走。但秦大哥你也知道他的脾气,我担心他会惹出麻烦,就...”房玄策见到秦鸾出现后,神色一变,替隋便解释道。
而隋便的眼眸中在此时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房玄策他明明可以告诉秦鸾自己要去宗祠,但他却没有选择这么做,而且还特意给自己遮掩过去。
“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秦鸾笑呵呵地说道:“没事,只要隋兄弟不去行宫那边大可以在这昭陵山中走动。”
房玄策闻言轻抿薄唇,可他就是要去入行宫,就是要去守卫森严的宗祠。
隋便微微一笑,“既然秦大哥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旋即他便踱步走出院门。
房玄策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隋便愈行愈远。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西洲。
高昌城。
杜行甲推开虚掩的院门径直走进天井,看着坐在已经枯黄的葡萄藤架下翻书的老人,他一屁股坐了下来,脸色阴沉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有为什么。”老人轻轻翻过一页书,回道。
“为什么要逼他?”杜行甲沉声问道。
若不是自己敬他是一位读书人,现在自己怎么可能会同他心平气和地讲话。
“我说了,没有为什么。”杨自在抬眸看向杜行甲,道:“若真要说,那就因为他是大隋的太子,体内流淌着的是我大隋的血脉,这个理由够不够?”